苏晚晚看着他的眼睛。
心脏像被刺了一下。
是她想多了。
他高高在上的皇帝,何至于如此为难她的堂妹?即便是为了报复她,也不必如此费事。
陆行简看到她眼底的瑟缩,和一闪而过的哀伤,全身冷意慢慢消散。
语气也软下来。
“如果我说,你堂妹落到这个地步有我的责任,我也想替她讨回公道呢?”苏晚晚瞪着他,眼神里是不敢置信。
眼眶变红,眼泪扑簌簌滚落。
想起三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江夜。
所以他知道。
他知道她们经历过什么。
那些水深火热,那些生死一线,那些绝望无助。
而他不闻不问,袖手旁观。
他何至于为她多花点心思?三年前运河上的对峙,就是他能为她做的极限了。
可惜她丝毫不领情。
陆行简松开捏着她脸的手,眼神微黯。
紧接着把她搂进怀里,让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,温柔地抱住她。
苏晚晚觉得太过暧昧。
太亲密了。
她想后退,却被他修长有力的长臂扣住腰,动弹不得。
熟悉的男子气息充斥鼻尖,眼泪染湿他的衣襟。
她的手挡在两人身体之间,握成拳,将他胸前绣着团龙纹的布料揉皱。
就像只竖着满身尖刺的刺猬。
尽量保持距离。
“她得养伤,你陪她住阵子?”陆行简换了个话题。
声音带着丝温柔。
“嗯。”
苏晚晚不得不低低应了一声。
迅速从他怀里退出来,往后退开三步。
脸上因为失态而羞恼成红色。
尽力压制着心脏的狂跳。
留在这里会不可避免地与他见面。
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很尴尬。
可她不会再扔下晚樱一个人。
她心头滑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。
或许......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。
让她和他重续前缘。
念头产生的瞬间,她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,仿佛是随时想逃跑的受惊小兔。
陆行简把她的变化瞧在眼里,眼神微黯。
当天晚上她没有回魏国公府,而是在苏晚樱床前守着。
后果就是半夜又发起了高热。
太医刚好没走,利落地开药煎药服下。
苏晚晚醒来的时候,陆行简正在与太医说话。
见她醒来,走到床边坐下,语气温和,“要不要喝点粥?”苏晚晚看着外头蒙蒙亮的天色:“您不上早朝?”陆行简看了她一眼,没有回答她的话,接过小内侍递过来的粥碗。
“喝点?”苏晚晚挣扎着要坐起来自己喝。
起来的时候脑子却昏昏沉沉,一时天旋地转。
陆行简扶着她坐好,在她背后垫上个软垫,把粥送到她唇边。
“好好养病,其他的交给我,嗯?”他脸上带着丝淡淡的关怀。
苏晚晚只觉得难堪,低垂着眼眸。
他对她越好,她越想疏远逃离。
只想拒绝。
她从他手里接过粥碗和调羹,低着头道:“谢谢。”
陆行简察觉到她的避嫌和疏离,只是缩回手,眉眼淡淡地看着她喝完粥就离开了。
接下来几天她都没再见到陆行简,她大大松了口气。
是她会错意。
他并没有那个意思。
倒是回魏国公府拿衣服物品的鹤影捎来消息。
寿宁侯世子张宗辉被人打断腿,这辈子大概得瘫在床上了。
庆云侯府的周书彦也没好到哪里去,满身是伤,估计不躺几个月下不了床。
苏晚晚感觉很愧疚。
是她牵累了周书彦。
她得补偿一二。
这天太医没有再来。
小仆从气喘吁吁地过来传话,说是宫里皇后受了风寒,太后和皇上把所有太医都叫走了。
苏晚晚轻轻笑了一下。
你看,他对夏雪宜才真是放在心尖尖上,一丁点风吹草动就闹出偌大动静。
帮她的忙,也只是动动手指一样简单。
苏晚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,只用静待愈合便可,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。
苏晚晚很快拿定主意,把苏晚樱带回魏国公府养伤。
鹤影带来的消息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:“萧护卫带着谭大夫到京城了!”谭大夫可是出自江南医学世家,身为后宅妇人,一身医术却出神入化,尤其擅长女科。
苏晚晚喜出望外,赶紧让人收拾东西准备回魏国公府。
陆行简来的时候,她正面带微笑地让鹤影把她的东西送去马车上。
在看到陆行简的一刹那,她脸上的笑容凝固,很快换成疏离的表情。
他站在她面前,垂眸看她,神色淡淡,看不清什么情绪。
“要走?”“嗯。”
沉默良久,他只是说了句:“我送你。”
“不必了,有人来接。”
苏晚晚的声音很清晰。
过了一会儿,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,“这些日子,多谢。”
她知道,这句表达谢意的话语太过轻飘飘,可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给他。
他那样高高在上,大权在握,也不缺什么。
尽量少打扰,就是她所能提供的最好回报。
头顶,一道幽静的男声,淡淡响起:“去湖边走走?”苏晚晚:“......”身子瞬间紧绷。
他们并不是可以一起散步的关系。
抬头看去,他淡眉淡眼,甚至还带着一丝的疏离。
她悄悄松了口气,尽量让自己放松点。
他帮了自己很大的忙,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,并不过分。
没有理由拒绝。
“嗯。”
晓园北边是一片巨大的校场,往东穿过几座亭台楼阁,是一片广阔的湖水。
上午的蓝天白云倒映在清澈的湖面,尽显夏日清幽。
看到湖对面的万岁山,她马上意识这是在哪里。
“这是西苑?”她问。
“嗯。”
他站在她身边,侧身看着她,“想坐船吗?”苏晚晚蜷了蜷手指,摇头:“不。”
小时候,来太液池泛舟是他们最大的梦想。
可是太皇太后不准,说太危险了。
明明就在皇宫西边,船又大又稳,有一堆宫人簇拥保护他们。
陆行简那个时候还小,也就七八岁,跺着脚气鼓鼓地说:“晚晚,等我长大了带你去坐船,看谁还敢阻拦?!”西苑里花草树木特别多,有山有水。
可太皇太后也不让他们过来玩,只是偶尔有兴致的时候带着他们上万岁山的小亭子里坐一坐。
后来,万岁山上修了个叫“毓秀亭”的亭子,犯了公主的名讳,把小公主给克死了。
清宁宫也发生火灾。
他们就再没出去玩过了。
现如今小十年过去,他登基为皇帝,他们却已经没有可以一起坐船游玩的身份。
......两人只是沿着太液池岸边慢慢走着,都没有说话。
池对岸,就是皇宫的宫墙。
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。
那里有他的亲人。
他的嫡母,他的皇后和妃子们。
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。
好好保重。
苏晚晚在心里默默地说。
东西都收拾好的时候,鹤影来禀报:“姑娘,可以动身了。”